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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有些人不喜欢宏大叙事?
年轻人为什么反对宏大叙事?
这是心理发育过程中的必然效应。
没人喜欢吃苦,一切说着“你应该吃某个苦”的东西,都会因为和这个苦联系在了一起而被受苦者憎恶。
任何这种东西,都会被冠以“宏大叙事”的名号,在“宏大叙事就是像苏联那样骗人”这一被美国当作战略手段、动员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打造的“新型政治正确”语境下,这就是罪。
你只能宣扬享乐主义、物质主义,只有“为了更大的享乐,你应该忍受痛苦”是无罪的。
在这个语境下,找几个老手一起勘查筹备半年一年去银行里做个惊天大劫案、抢上两个亿不记名债券,或者巧妙布局骗到富豪的资产、或者收集宝物召唤魔王追求长生不死、或者发明或劫持战略武器成为世界统治者、或者削尖脑袋去钻营、串谋、伪装、拆台、梦想一夜成名,这种极端物质主义的黄色梦想,就可以免于“共产主义”、“救亡图存”、“争取独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民族复兴”的待遇,可以不被叫做宏大叙事。
那叫啥?
叫“企业家精神”吗?
叫“务实”?
嗯,为了人类的共同理想而忍受痛苦,是白痴;
为了抢一个亿而忍受痛苦,叫牛x;
这还真“现实”啊。
你们知道现代人为什么痛苦吗?
这首先固然是因为痛苦是不可避免的——趁早断了不必劳累、不必担忧、不必焦虑、不必渴求的念想。
无论你有几个亿,这些东西一样都不会少,只是会换各种为你量身定做的花样而已。穷人总在幻想富人不必承受这些,拿着一些自欺欺人、甚至就是想要向你兜售幻梦的人的伪证支撑自己的希望。
其实等你真拿到几个亿,你会知道这话到底对不对。
痛苦本身不可避免,唯一的问题,是如何救赎它。
而唯一能真正有效救赎不可逃避的痛苦的,就是宏大叙事。
你免不了受苦,你越是拒绝受苦,你越是会落入更被动、更没有选择、更残酷的痛苦之中去。
你只能选择主动接受部分痛苦。
而使得你所主动选择的痛苦变得可以承受的唯一安慰,就是它们的意义。
如果你找不到这个意义,你就会选择回避一切痛苦——这通常意味着以毒品自杀,或者直接自杀。
你必须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宏大叙事。
再说一遍——你必须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宏大叙事**。**
真正的问题,不在于宏大叙事本身,而在于关心你的人知道宏大叙事是正面承受痛苦、乃至于化苦为豪、化苦为乐的唯一的出路,所以看着你一滩烂泥样,为你发急。
爹妈怕你自杀。
国家希望你有点人样。
顺便——说什么国家政府怕你躺平、希望你接盘之类的话,这么说吧——如果你说话算话,那么顺其自然让你去“躺死”怕才是最有利于经济发展的选择。真心不要觉得不接受任何宏大叙事的躺平一族没了国家就会完蛋。任何时候一个毫无斗志、只想躺着的人都是负资产,没有才是好事,没有谁会觉得这是宝贝要尽力挽留的。至于说一个只为自己的人混得走投无路死路一条,没有谁会去责怪国家没有尽到责任。
你没有自己的宏大叙事,只奔着所谓的权、名、利、色去“努力”,你一辈子也改不了投机的恶习,永远在挣扎怀疑眼前的苦是不必要的、不如及时行乐,你也永远改不了被一个又一个胡萝卜勾到一个又一个屠宰场的命运。
你坚持不了任何事,成就不了任何有真正难度的事,已是你永远不会有足够的安全感——因为你知道你做到的只不过是个体力好、条件到位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的事——而你根本不是条件最好的那个。
你永远是可以替代的——因为物质主义者只有一种灵魂,predictable得像一颗标准螺丝一样。往左拧就退出,往右拧就钻入,如此而已。
到最后,你还是会发现,抛弃一切“宏大叙事”,只不过是抛弃了一切可以救你的宏大叙事,选择了那个为了阉割你真正造成改变的能力、顺便把你变成广告的焦虑标本和无人格尊严的商业奴隶的宏大叙事。
你不是真的没了宏大叙事,你只是被锁在一种自称不是宏大叙事的叙事里了。
那些谋求这个结果的人,远远没有那些用其他宏大叙事来“苛求”你的人——譬如你的老师、你的父母——来得高尚。这倒不是说后者的动机洁白无瑕,但是至少后者没有想阉了你养肥吃肉。
只不过,前者利用了你好逸恶劳的兽性弱点,而后者没法使用罢了。
不要去弃绝宏大叙事,那是自绝生路;
也不要想直接接受某种他人的宏大叙事模版,因为那没有救赎作用,只是额外的负担;
要找到自己的宏大叙事。
找到了,你的担子还是一样一百斤重,但你却会健步如飞起来。
幸福是靠对苦难的举重若轻,不是靠逃避苦难。
另外,建议你离那些把“宏大叙事”用在阴阳怪气的句子远点。
那点麻醉药,吃了不顶饿,而且是要伤肝的。
宏大叙事到底是什么东西?
简单来说,它是一种特定的历史观。
每个人都对人类从古到今的历史有自己的理解。这理解或者有水平高低,但是却是一个人世界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是基于这个观点,而获得了自己的价值观念。
你是基于这个观点,来确信什么东西在下一步是会很受欢迎的、什么不会;也从而确信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也从这里来决定什么东西对你是珍贵的、什么东西是多余的。
这个对人类历史的宏观理解,是你确认自己是站在历史潮流的顺向还是逆向的地图,是你对你自己作为的信心根源。
没有这个稳定的根源,你随时随地会怀疑自己做的事情不符合历史潮流,发生无法克服的绝望,从而丧失一切继续坚持的勇气。
谁能独立抵抗历史的潮流呢,这跟想拿盆装水往上游泼来逆转长江一样徒劳。只要你的意识里确认了这样的事实,你的力气会立刻流失得一干二净。不管你在奋斗什么,都必定会中断。
宏大叙事是宏大的,但是它对人的影响是非常现实而日常的,绝不因为它本身的宏大,就是与你无关的。
某种意义上讲,“宏大叙事”就是“世界观”的那个“观”。这意味着没有人是真的没有自己的宏大叙事的。
很多人会说——我从来不关心历史,我没有历史观;我也从来不关心世界,我也没有世界观。我从来不整那些虚的,最重要的就是多挣钱。
但你要顺着ta的话问下去——“为什么那些都是虚的?为什么挣钱最实在?”
ta当然是有根据的——比如隔壁老张家的儿子就读了个哲学硕士,啥都会说,整天这理想那理想,但是却要啃老,完全没用的废物。
你可以进一步问ta——就是因为老张儿子这一个案例吗?
ta会告诉你,才不是,是这么多年ta见得多了,都是真人真事,所以ta接受了教训,自己儿子要说这些大话而不务实,一定打断狗腿。
题是——“这么多年见得多了”的这些案例(显然还包括ta没提到的古往今来的多少同样类似案例,比如“纸上谈兵”的赵括),本身就是历史事实。
“不要说那些,埋头赚钱要紧”本身就是基于这些历史事实的串接而进行的对自己讲述出来的叙事,从而得出的价值观。
自称“反宏大叙事”的人,根本就是在不自知的遵循宏大叙事的逻辑、得出了“反宏大叙事”的结论。
换句话来说,ta们反对的根本不是宏大叙事的方法论,ta们反对的只是基于某一方这个方法论而得出的结论。
ta们只是反对别人的宏大叙事,要树立自己的宏大叙事的正统性罢了。
何以见得?
你看着吧——ta们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宏大叙事和建立在这宏大叙事上的价值观向自己所“统治”的“子民”强行输送——比如自己的配偶、子女、下属、乃至于依赖自己赡养的老人身上。
于是,ta又与ta所嗤之以鼻的宏大叙事者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不但酒没有换、瓶都没有换,只是换了瓶子上贴的标签纸罢了。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人类的合作的根本基础,就是共同价值观。
比如,我认为人要言而有信,你认为人言而有信就是傻x,我们肯定不能合作。
我认为账目清晰、流程严格是必须的,你认为账目清晰流程严格是坏的,突然增加成本。我们肯定不能合作。
但要是客观现实要求我们必须要合作呢?不合作肯定要一起完蛋呢?
接下来一定会进入讲理环节。你列出你的案例论据和规律演绎,我列出我的案例论据和我的规律总结。但是你到最后就会发现——其实就是在拼案例。
“拼案例”,就是拼叙事。
谁赢得叙事,谁的价值观就成为共同价值观,成为主导决策的准绳,谁就掌握权力。
所以这些自称“反宏大叙事”的人,绝不会在需要用自己的叙事去压倒别人的时候有丝毫的客气——尤其是对家人、子女、下属这些ta不能失去的合作者。
因为ta们也需要合作,不是靠靠成本的暴力威胁的合作,而是靠基于对同一事实(实际上是叙事)的信服、在同一价值观频谱上的低内耗的合作。
否则内耗本身就会吞吃掉一切利润,最后结局还是大家一起死。
问题是,为什么要把这些叫做“叙事”,而不叫做“事实”?
因为人类的思维存在天然的有限性,根本不可能做到“全光谱采集”——此即全知、“全要素表达”——此即全能。人不是全知全能的,势必只能在自己接触到的一切信息中进行挑选剪裁,得出一个成本可承受、逻辑可接受的简述版。
这已经不再是客观事实本身,而是基于对客观事实的主观认识而说出来的一种故事。
嫌弃也没用——因为人最多只能做到这样了。
而承认这是故事,人就会正确的认识到这只是叙事;不承认,才会主张自己说的就是全部事实。
人有没有可能真正的抛弃宏大叙事呢?
这么说吧——你真的主动的“抛弃”它,只要听到这个词、疑似沾上它的边就唾骂、逃跑,你得到的将绝不会是一个“无宏大叙事的人生”,而是一个“只有残破的宏大叙事的人生”。
宏大叙事为什么成了一种人的困扰?
因为作为人类最大规模的合作组织,国家、政党、宗教出于维持生存所必需的深入而强力的合作的强烈必要性的驱使,无不本能的在构造叙事上投入重大的战略资源,打造了一个个宏大的宏大叙事。
看清楚这个要害——任何对整个历史认知进行的叙事,本身就已经是宏大叙事,哪怕这就是你一个人在心里完成,而没有告诉任何第二个人,也并不改变这个本质。
而政党、国家、宗教——甚至包涵企业、某些民间组织例如帮派——投入了大量个人不可能对等投入的资源而做出来的宏大叙事,实际上不只是宏大叙事,而是宏大的宏大叙事。
它们所引为依据的事实,在数量上浩如烟海,看起来远超过个人所敢于自信匹敌的水平,而这些叙事背后的精英的思想深度,也令普通人望而生畏。
在这两个因素背书下的这些超级宏大叙事,不能不对普通人自己的宏大叙事产生深刻的影响,使得普通人不能不看到一条显而易见的捷径——你似乎可以通过直接认同这些现成的产品来完成自己的宏大叙事。
因为你再怎么读书历世,你也不可能有人家上百年乃至上千年的积累深,你再怎么聪明,你也不能假定你比这些惊人的思想巨人更深刻。那你还挣扎啥呢?你直接选一个下单就可以了。
你这样做了,你就会一并接受那个超级宏大叙事所指向的价值观,无形中成为那个价值观所指向的历史性计划的一部分。
真正的问题是,因为你是直接买的现货,这现货并不是为你个人定制的,不是你自己开发的,你会抱怨。
于是这就出现了一个奇妙的现象——正因为能力不足,所以人才会没有选择要倒向某种既有的现成成熟产品;而又因为既有的成熟产品并非为个人定制,人又会嫌它不够体贴自己而抱怨;但是要这个无力自我开发的人抛弃这些既有产品自己另起炉灶,ta们又办不到——办得到的话,哪来第一步?
而ta们又没有办法不用它。没有wifi只不过不能刷剧农药,没有宏大叙事和建立在它之上的价值观,人将丧失一切价值感,什么困难都扛不住。
于是发展出了一种适应—— 一边骂,一边用。
天天打到死,打死也不要离。
要解决这问题,计将安出?
第一,停止那种“宏大叙事控制我”的糊涂念头。
你说的那是“超级宏大叙事”,并不是宏大叙事。宏大叙事是属于你的,你真正的问题是在超级宏大叙事面前丧失了勇气,自卑到自弃。
是因为你软弱的放弃了自己构建自己的宏大叙事的**义务,**才使得你不能不受制于这些制成品。
这“受制于人”的痛苦的首要和最终责任都在于你自己,不在任何别人。
而它绝对不可能靠进一步彻底的放弃构建自己的宏大叙事的自我责任来“解决”。
那何止是不能解决,那本质上是放弃了唯一能解决的希望,完完全全的背道而驰。
属于你自己的宏大叙事是不可或缺的东西,要么你自己做,要么你就只能用别人的,没有第三条论存在。而你越自称摒弃,你就越是更加不能不去用别人的。
第二,一个从头到尾没有丝毫侥幸,把构建自己的宏大叙事视为绝对任务的人,很自然的会把现有的成品看作极好的资源,会把不深入接触、广泛了解,看做一种难以理解的浪费。
开发个操作系统本来就够难的了,你还要一个现成系统都不摸的去开发?是不是发烧了啊?
人家就是没有源码,你也要跑一跑吧?更何况还有源码给你研究,你真的打算纯清一色自摸?
反而是你把“我必须完成我自己的宏大叙事”的位置摆正,去孜孜以求,你最容易良性的、健康的处理你与这些超级宏大叙事之间的关系。
从实用的角度来说,你本来就没有必要非要达到同样的广度和深度。
但是从收益的角度来说,你绝对是越接近越好。
因为你会发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将来能引领或加入多大的团队、社区,拥有多少真正可以交付后背的同志,在极大的程度上依赖于你的宏大叙事是否与ta们各自的宏大叙事契合一致。
这是不可能靠“给够钱”来取代、绕过的。
而这这样的团队、社区,才是你真正的归属所在,是你一切孤独、迷茫、脆弱的后盾。
要知道,所谓的恋爱关系,也只是两个人的团队而已。
这其实是美苏冷战的一种余波。
将“宏大叙事”污名化,是打击共产主义阵营——尤其是苏联——的主要手段之一。
社会主义运动、共产主义运动,充满了史无前例的理想主义激情,是不折不扣的宏大叙事。它所动员起来的力量,尤其是所激发的人类为长远福祉忍受代价的勇气是令既有秩序的既得利益国家胆战心惊、夜不能寐的东西。
如果不利用人对痛苦的天生厌恶去击垮这种决心和共识,这些国家最终肯定是会被席卷的,没有任何悬念。
别看ta们在宣传“共产主义是愚蠢的”“共产主义不经济”,但其实ta们更害怕在付出了早期必要的代价、吃足了迷茫期的苦头之后对方能从这些苦头里面吸取足够的教训,而这个教训并非“共产主义不可行”,而只是“共产主义不能以某种方法去行”。
如果不消除人类为了这个宏大理想支付一切必要代价的决心,这个代价迟早会被付足,经验迟早会积累足够,到那时基于资本主义“自由经济”的社会架构就会真正的垮台,借由先发优势无限的通过“自由交易”,让人自由的被奴役的可能性就会不复存在。
ta们无法想象那样的世界要如何运行,更糟糕的是,ta们并不打算去知道。
因为现有的世界对于他们而言是非常满意的。